我是一个骑行爱好者,不管去那里出行的方式首选的永远都是自行车,曾经有段时间对自行车的痴迷已经到了不可自拔的地位,从那次之后总想尝试一下一边骑行,一边欣赏美景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,这次骑行的路程是从漆工镇到婺源,这一段路程多是山路,稍稍还是有些吃力的。
我一直觉得乡下的一天都是从天蒙蒙亮时开始的,田地里也正凉爽,很适宜农作,忙完后再回来吃早饭,那时气温也正是渐升之时。据说在先秦时代人们一日二餐,一餐约在九点多,一餐约在四五点,差不多也与“日出而作,日入而息”的耕作习惯相吻合。读初中时,宿舍有位同学的母亲是云南人,他跟我们提过他在云南山村里的生活,也是一日二餐,习惯了三餐制的人恐怕还会觉得饿吧。
乡下的一天也是在日落西山时结束。田地里的农活也多半要在天黑前完成,然后回家吃晚饭。以前没有太多的娱乐,睡得也挺早,八九点就该睡下了吧。若是再早些的时代,恐怕会睡得更早,毕竟灯油的费用也是该节省着的。
山里还有些阴冷潮湿,我穿着长袖衣物,往婺源方向骑行,不多时就进了灵山西边的群山之中。山里起了雾,路上行车很少也见不着几个人,前后一百多米都是茫茫的白雾。人孤单到某种程度难免会有些魔怔吧。经历了十多天一人单骑的旅行,我开始想着法地让旅途不那么无趣,常自己对自己大声说话,也会数着路边的里程碑。比如此时,我想着这雾莫非是妖怪陡然起的法术,叫我看不见藏在郁郁葱葱的树林之中的鬼怪。
漆工镇
路边沿着缓坡有很大一片桃树林。七月的桃树早已过了花期,但桃子也尚未熟透,枝丫上只挂满了青色的果。我往前方看了看,似乎并没有来往的车辆,就低着头一边想事情,一边骑车。突然觉得前方像是有什么,我慌忙抬头看,只见几辆电动车停放在路边,有一辆已经离我很近了。我本能地捏紧刹车,然而车把手还是撞上了电动车的后备箱,还很不巧地撞开了锁,后备箱里有些修剪树枝的工具和手套,而我则倒在地上。
倒地后,我迅速起身,前后无人看见我这窘困的样子,检视手臂也没有擦伤的痕迹。看见被我撞开的后备箱,想着应该是一早来桃林劳作的村民。等我看见桃林中有几个人影在晃动后,我立即选择逃离“现场”,倒不是怕赔偿什么,因为也没有什么东西被损坏,只是我不好解释这被撞开了的后备箱,怕是被当成了“偷窃”?一口气骑了好远。在拐过了一道山坡后,我才停下来喘气,这时才发现短裤被撕开了不到十公分的口子。
东北大叔的免费午餐
铜矿开采与七国之乱
原本打算路过德兴市区时吃顿午饭再赶路,只是没想到骑得太快,到德兴时还没到饭点,我只好再向北而行。中午近一点时,在山里绕来绕去也不见一个镇子,而且路上的大型货车也越来越多。省道201上坑坑洼洼,这显然是大型货车经年累月的碾压后造成的。不少货车上挂着与铜矿有关的牌子,我想起江西的另一个地方:鹰潭。鹰潭是一座有名的铜矿产地,也是交通要道,而整个江西省其实原本就是矿产资源极为丰富的地区。
西汉年间,刘邦之侄刘濞被封吴王,领淮南大片地区,其中就有豫章郡,即今日之江西大部。刘濞在封国内煮盐铸钱,招揽亡命之徒为其服务。当时盐铁尚未收归中央,甚至钱币铸造也下放民间。不同钱币的铸造质量也相差很多,还出现了薄薄的不足重量的“荚钱”,而吴国铸造的钱币品质却得到民众的广泛认同。吴国铜钱能被大众认可应当与其治下豫章郡的铜矿开采分不开。
刘濞招揽的亡命之徒在豫章偷采铜矿,又经营盐铁生意,从不向中央缴纳税款,积累了不少财富,逐渐有了与中央对抗的实力。刘濞之子刘贤入京陪太子刘启玩乐,在饮酒博弈时被太子用棋盘打死。刘濞因此心生怨愤,开始躲避汉文帝,而汉文帝因此事对他心怀愧疚。在晁错建议削弱刘濞势力时,文帝也多次包容他。汉景帝刘启即位后,晁错建议实行削藩。在楚王和胶东王被削地之后,吴王刘濞担心削地不止,迟早也会削他的地盘,便想串通其他诸侯王起兵反叛,酿造七国之乱,最后兵败身亡,藩国被除。
由此可见,江西铜矿开采历史久远。德兴铜矿的开采最早是在唐朝年间,在今日德兴泗洲镇官帽山(旧称铜山)还遗留了不少昔日采矿的痕迹,而德兴铜矿也在泗洲镇境内,拥有亚洲最大的斑岩露天采矿山。若从卫星地图上看,也能看到泗洲镇东侧庞大的露天采矿区。
德兴铜矿
沿着坑凹不平的省道201前行,我到了泗洲镇。这里有不少头戴安全帽的外地人,想必是矿区的工人,也不难找到一家价格适宜的小饭馆。饭馆位于丁字路口,是一对东北中年夫妻开的,有空调和冰饮,对我来说这已是极好的配置。
老板问明了我的来去之地,跟我说他儿子去年就是从这里出发,一直骑到了宁波。他们当时在宁波打工。那时他们总担心在路上骑行的儿子,常打电话问他到了哪里,又在哪里休息,还有些关乎平安的唠叨。一旦电话打不通,他们就焦急得很,后来才知道他是在手机没电后找了间钟点房充电和午休。
我说我正是怕有这样的事才打算骑行结束后再告知家人,而且虽是一人骑行,朋友们还是关注着我的情况,每天都要发几个定位给他们。若真是出了什么意外,他们也能依靠最近的定位点找到我。
那时饭馆里电视正播着新闻,老板把我安排在最靠近空调和风扇的位置。听闻我是新闻专业,就要我多讲了些新闻评论。吃完了饭,也休息了不短时间,我准备结账出发,老板却坚持不收钱,说是自己孩子也骑过几百公里,知道不容易,叫我别有负担,更不要说谢,钱留着路上多买些水喝。
始入婺源,太白之游
徽式封火墙的几句闲语
按饭馆老板的建议,我修改了路线,绕道太白桥将缩短十多公里的路程。我推着车走过了饭馆西侧被各种大型车辆压坏了的水泥路,夜雨将大大小小的坑洼都填满了黄褐色的泥水。坡上几个路人好奇地看着我,我也不像起初那般在意,只顾着往前走,避开龟裂水泥路上的水坑和不时路过的大型卡车。
过了太白桥就是婺源县的地界。太白镇位于泗洲镇西北方向,与德兴铜矿一水之隔,太白桥正是乐安河一座小桥。镇名太白也当与诗仙李白有些关系吧。相传,李白巡游江西曾到过此地,感叹景致甚美,后人遂名之为太白镇。
对我而言,或许在天黑前抵达婺源县城才是最紧要的,也就没太注意周遭的风景。刚穿过了大型卡车满路跑的矿区,行至太白镇时周遭终于安静下来。沿着县道一路骑行,在山坳间穿行,山间茂密的树林让旅途清凉起来,缓坡上的稻田也如阶梯一级级地靠近公路,几簇民居散落在山野田地之间。多数房屋都显露出典型的徽式马头墙,我想应该是到了古徽州的故地了吧。
徽式马头墙
路遇一间便利店,我停下车来买了两瓶冰水,一瓶喝着,一瓶倒进保温瓶中。小店很像过去的供销社,有着长长的旧柜台,就差一个拨弄算盘的售货员了吧。店里有几个忙完农活的中年人,都在店里站着,打量着我。我一时也分不清谁是店主,问了句多少钱,一位头发半白的老先生回答了我,看来他就是店主。
我拧开一瓶水喝了起来,望着不远处加盖了马头墙的房屋问老先生:这种平顶的房其实没必要建马头墙吧。是不是为了突出婺源古徽州的特色?他回答说,的确是被要求建马头墙的,建就有政府补贴,不建就要罚。其实这里并不叫它马头墙……
那你们叫封火墙?我问。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我,可能是觉得我这样的年轻人应该不怎么了解这些东西吧。中国传统建筑是以木构为主,因而防火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,尤其是在房屋密集的地方。一间屋子着了火,若是救援不及时,很可能祸及临近房屋。
南宋时期,临安遭遇火灾,大火烧了四天,焚毁五万多间房屋,宋宁宗因此下诏罪己,命令临安府彻查火灾原因,还动用内府出钱,为灾民发放钱粮赈灾。同样以木构建筑为主的日本在17世纪也发生一次大火,江户(今日东京)房屋被焚毁三分之二,逾十万人葬于火海。传统建筑的屋顶部分有大量木构材料,为防止邻屋大火殃及,一些建筑将山墙建高,甚至高于屋顶,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封火墙(马头墙,或作风火墙)了。
回到省道201时,我距离婺源县城也不太远了。
这样的骑行方式蛮好的,除了能看到不一样的美景之外,还可以体验到不一样的风景,而且自从自己迷恋上骑行之后,身体身材都开始逐渐变好了,这是让我最满意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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